2019-07-02 09:48:00 来源:中国军网综合 说两句 分享到:
永远的军姿
■徐 剑
稍息,立正!
张富清,抬头、挺胸、收腹,五指并拢,中指紧贴裤缝,眼睛平视前方,向前,这是你到中国人民解放军359旅718团2营6连的第一个军姿。记住了,永远要冲在最前面!
那是1948年的四月天,现已95岁的张富清仍清晰地记得。那时,陕北塬上的野花遇春初绽,连长李文才英姿勃发地走了过来,立在他面前,像一座塔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张富清“啪”地行了一个军礼,“连长好!”
我们是战友,也是同志……从那一刻开始,“同志”这个崭新的称呼融入了张富清的思想,改变了他的命运,改写了他的一生。
张富清老人近照。穆可双摄
张富清心疼啊,每一次被表彰、嘉奖,他都会想,和牺牲的战友相比,自己有什么资格张扬呢
中秋节过后,塬上的风带有几丝萧瑟的秋意。
傍晚,张富清倚在村头石碾旁打盹,他实在是太困了。一场战斗刚打完,他疲惫至极。修整间隙,身子刚倚上石碾,他就睡着了。刚结束的澄城、邰阳之战,太惨烈了,张富清的6连战友大半壮烈牺牲。耳边有响动,睁开惺忪睡眼,一看周围好多陌生面孔,都是新补上来的战士。
连长李文才大声喊道:“四班长!”
“到!”张富清一跃而起,应道:“连长,什么任务?”
“今晚进攻永丰城,你们担任第一突击队。”李文才指着两位国字脸、身材魁梧的战士说,“他们俩归你指挥,你们组成三人突击组,你任组长,趁着夜色摸进永丰城,炸掉敌人的碉堡”。
“是!连长。坚决听党的话,保证完成任务!”张富清朗声答道。
“还有,给我活着回来!”
暮霭四合,玉米地里传来蟋蟀聒噪的鸣叫,长一声、短一声,对即将降临的血雨腥风浑然不觉。天彻底黑了,夜色是最好的掩护。突击组每人背两个炸药包,胸前插满手榴弹。张富清一挥手,出发!
三名勇士匍匐向前,跨过壕沟,顺利抵达城墙处事先侦察好的敌人视觉盲区,搭人梯爬上了城墙。
时间一分一秒逼近约定的时间,突击组三人分头从四米多高的城墙一跃而下。张富清落地时,几个敌人围了过来,他端起冲锋枪迅速扫射,将敌人打倒。激战中,他突然感到头皮像被大锤猛地砸了一下,一阵眩晕。顾不上细想,张富清一点点迂回靠近敌人的碉堡和防线,穿过铁丝网,穿过路障,目标就在正前方。张富清耐着性子,向前、向前,终于抵达碉堡。他在黑暗中找到一个绝佳的爆破位置,用刺刀挖了个土坑,先将8枚手榴弹放进去,然后把炸药包覆在其上。一切准备就绪,张富清旋开手榴弹的盖子,扯住事先拴在引线上的一根长布条,瞄准时机,看好地形,顺势往山坡下一滚,撤退的同时拉响了手榴弹。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第一个碉堡被炸毁了。
第一个碉堡被炸,永丰城立即乱成一片。此刻,张富清正担心另外两位战友。按照约定,他们会同时起爆,但是此时,他并没有听到其他爆炸声。他像一匹孤狼,隐蔽在草丛中伺机行动。现在的任务是去解决第二个碉堡,刚才的爆炸吸引了更多的敌人火力。敌人意识到危险,却不敢贸然走出碉堡,只能从碉堡的射击孔向外漫无目的地疯狂扫射。张富清沉着冷静,他仔细观察夜色中子弹的飞行弧线,选定了一条安全的匍匐路线,悄悄地接近目标。子弹在耳边呼啸而过,此时,张富清心中只剩下他对连长的承诺:“坚决听党的话,保证完成任务!”张富清安全潜行到第二个碉堡前,如法炮制。“轰隆”一声过后,第二个碉堡又被他炸毁了。
拂晓时分,总攻开始。大部队冲上来,二营六连攻上来,七连、八连也上来了。突击队炸毁碉堡,为总攻辟出一条血路,永丰城头插上了鲜艳的红旗。枪声渐渐地平息,战场一片狼藉。张富清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熟悉的面孔,但是一个也没有!
“连长呢?那个拍着自己的肩膀让他活着回来的连长呢?那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,是第一个称自己‘同志’的人!”“突击队的战友呢?我听到了引爆的炸弹声。我们的任务完成了,你们在哪里?”
张富清焦急地寻找着,可是他失望了,没有一张是他熟悉的脸孔。情急之下,他又陷入了昏迷。后来,团政治处的人告诉张富清:“那天晚上,为了攻下永丰城,团里一夜伤亡了8个连长。连长牺牲了由副连长代,副连长牺牲了由一排长代,一排长牺牲了由二排长代……”永丰城,成为张富清心底永远的痛。
不久后,张富清跟随大部队挺进新疆,一路解放宁夏、甘肃,与西北马步芳、马鸿逵的军队决一死战。此时的张富清已经是二营六连的副排长,他时刻牢记连长李文才说过的话,“一定要保持人民解放军的军姿,听党的话”。张富清所在的359旅在兰州城作为战略候补的突击队,打开了纵深的突击面,为后续的进攻开辟了道路。这期间,又有许多战友倒在炮火硝烟中。
1949年10月,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在天安门广场冉冉升起!那时,张富清和他的359旅战友,正跋涉在去往新疆的路上,穿越戈壁沙海,翻越雪山峻岭,把五星红旗插上帕米尔高原。南疆的匪患平息之后,已经是1953年的春天。
战功赫赫的张富清被一次又一次嘉奖、表彰为“人民功臣”“战斗英雄”,记“军一等功”“师一等功”“团一等功”……无论是军功章,还是奖状和证书,他认为那不属于他自己的。沉甸甸的军功章和烫金的证书本该属于那些曾经与他并肩浴血奋战,却倒在战场上的战友们,而他只是比战友们幸运,在枪林弹雨中活了下来。张富清心疼啊,每一次被表彰、嘉奖,他都会想,和牺牲的战友相比,自己有什么资格张扬呢?
转业到地方后,他取出部队发的皮箱,把昔日的烽火岁月和赫赫战功一并封存。皮箱拎在手中似有千斤重,张富清将箱子郑重地放在家中最高的一个位置。他站在那里,以最标准的军姿向自己的战斗岁月献上一个军礼,而后将记忆尘封,用一把锁头将那段血与火之歌锁了起来。
这一锁就是六十多年。
责编:刘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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