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空降兵部队先后四次参加了国际军事比赛“空降排”项目的角逐。参赛官兵回望四年征程,反思比赛细节中蕴含的实战化真谛——
四战“空降排” 品咂硝烟味
■夏 澎 王 帅 本报特约记者 蒋 龙
第一阶段空降集结与急行军比赛中,参赛队员背着伞包整装待发。秦云涛摄
这可能是一次有点“过时”的采访。
一个多月前备受关注的“国际军事比赛-2018”,硝烟早已散尽。在“空降排”项目比武中取得总成绩第二名的中国伞兵,早已回国重归战位。被赛事组委会评为“最佳轻机枪手”的上等兵张殿军,重新坐在连队那张熟悉的马扎上,仍是双手油污却一脸乐呵呵地擦拭枪支。
9月,人们关注的焦点已很快从俄罗斯的军事赛场转向印尼的亚运会赛场。这个时代就是这样,上一个浪尖还未消散,下一个波峰已经到来。
然而,正因为如此,这次采访可能“正当其时”。
有些时刻,往往在回望时会更加清晰;有的细节,往往在认真咀嚼后方察其真味。当聚光灯远去,当热度稍冷,我们能有更充分的时间、耐心和理性来认识真实的自己。
对这些走下国际赛场的中国空降兵来说,刚刚过去的“空降排”争夺是如此,连续4年4次参加“空降排”赛事的经历也是如此。
在他们身上,四战“空降排”留下的绝不只是“一次第一、两次第二”这样干巴巴的数据,更多、更生动的印记,都镶嵌在某时某刻他们不经意间对某个赛场细节的回望、回味和品咂里。
细节一:俄方队员在伞具不如人的情况下,凭啥靠“非常规动作”弯道超车?
实战化和实战,不只是一个字的距离
“原来伞还可以这么跳!”今年的“空降排”比赛中,比完空降集结与急行军课目后,步枪手张秀争不由得一声感叹。
作为最具空降兵特色的课目,空降集结与急行军历来备受各国部队重视。这个课目,从第一名队员跳离飞机开始计时,到最后一名队员着陆后到达集结位置为止,用时最短者胜。
相比俄罗斯伞兵使用的纯封闭性降落伞,中国伞兵的降落伞最多有4个排气口,全部打开后下降速度更快,这一微小优势在争分夺秒的赛场不可忽视。
俄罗斯队员却来了个“冒险动作”:下拉一侧操纵带,将平行的伞顶几乎拉成垂直,大大减小了空气阻力,加快下降速度,空降集结时间硬是做到了名列前茅。
这样的“冒险”在赛场上并不少见。近年来,俄空降兵部队先后参加了车臣战争、格鲁吉亚战争、俄乌冲突等军事行动。参赛的俄军伞兵中很多人有实战经历,经常在比赛中做出一些非常规但在实战中非常管用的动作。
赛场的背后,有实战中积累的经验,以及鲜血换来的教训。
战车组比赛中,6公里长的赛道上共设置“S”形限制路、弯道限制路、火场、雷爆障碍带、浅滩、反坦克壕、车辙桥等12个障碍。其中,通过“S”形限制路时,战车距离左右两根限制杆仅50厘米,再沿着中间两杆绕行通过。
“这主要是考验战车在实战中闪避炮火袭击的能力。”中方总教练董鹏少校说,接近实战的复杂战场环境,非常考验参赛队员的技术和心理素质。
英国军事家哈特说,在和平时期,军队即使进行最严格的训练,也总是理论性大于实践性。赛场上中国伞兵们感慨:我们平时都说训练要实战化,但实战化和实战之间,真不是只有一个字的距离。
有反思,更要有行动。
参加过3届“空降排”比赛的驾驶员谢世伟,见证了这几年部队训练不断向实战靠拢的蜕变:训练条件和战场环境贴得紧而又紧、实而又实,很多训练禁区被不断打破,人员和装备的极限不断被突破……
去年,我军空降兵部队首次承办“国际军事比赛-2017”的“空降排”比赛后,比赛用的贴近实战的障碍设置全部引入到了中国空降兵的训练场,成为普通官兵的训练设施。
细节二:精兵强将组队“阴沟里翻了船”,整车组直接参赛为啥却名列前茅?
“十指联动”的战场上,没有谁能当“独行侠”
马达轰鸣,战车疾驰。
“出发!”今年的“空降排”战车组比赛中,车长周明一声令下,驾驶员丁其爵一脚油门踩到底,战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,反应用时在各参赛队中名列前茅;战车驶入射击区后,车长周明又和射手周迪配合,装弹、测距、瞄准、击发……一发发炮弹如长眼一样命中1600米外的靶标。
谁能想到,3年前中国伞兵们首次参加这个项目,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当时,他们特意挑选了精兵强将组成战车班组参赛。然而,比赛中由于协同配合不够默契,战车遇到掉履带故障时,车组只有驾驶员有维修经验,其他人在一旁干着急,最后耗时6分钟才排除故障。
“单个强,叠加起来不等于整体就强。”中方领队、时任空降兵某军军训处副处长李珂感慨:现代战争,往大了看打的是体系作战能力,往小处讲拼的是各作战单元内部协同运转情况,“十指联动”的战场上,没有谁能做单骑闯关的“独行侠”了。
从2016年开始,中国空降兵参赛队从列装空降战斗车的某旅挑选建制车组参加比赛,提升车组成员综合素质,带动部队整体训练水平提升。今年年初,该旅进行战车车组作战资格认证,超过84%的战车车组具备独立作战能力。
成长同样体现在赛场上。
在定点跳伞项目中,各参赛队要派出3人出战,从1200米高空离机,下降过程中需在5平方公里的空降场内寻找一个直径分别为10米、2.5米、1米的同心圆,着陆点距离圆心越近成绩越好。
“这个课目既考验精确伞降能力,更考验团队作战能力,只要有一个人飘出圈外,就可能前功尽弃。”中方教练组成员石炜上尉说,定点跳伞在无投放员、无气象通报、无地面引导条件下进行,每一跳都会影响后面队友对航线、轨迹的判断。
今年的比赛中,跳伞当天有强风且风向不稳定。3分钟的伞降时间,担任首跳的黄晓龙先后拉了50多次操纵带调整伞降方位,并提醒后面两名队员跟队保持下降轨迹。经过密切配合,3名中国空降兵小伙子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,并被赛事委员会评为“最佳跳伞小组”。
细节三:比赛中途遭遇规则突变,选手发挥失常为啥不“情有可原”?
战场上不怕“想不到”,就怕你“做不到”
今年的“空降排”赛场上,中国伞兵们遭遇了不少“意外”——
比赛开始前,火箭筒手余超信心十足。前期在国内强化训练中,他的射击命中率始终稳定在90%左右,全队上下都很看好他。
越障奔袭结束后,余超迅速调整身体状态,装弹上膛,屏住呼吸等待射击目标出现。然而,当目标区的靶标突然立起,他愣住了:靶标不仅采用了跟当地地貌非常相近的颜色,而且靶标面积减小了一半。
雪上加霜的是,赛事主办方还临时要求:不得使用瞄准镜和脚架辅助。最终,余超的成绩远远低于预期。
类似情况也出现在轻武器射击赛场。组委会临时改变规则,每名射手要在长距离武装越野后,10秒内打完5发子弹。对射手张殿军来说,这已远远超出了他日常的训练难度。
“意外”情况也是比赛的一部分。裁判组解释:“战无定法,无论规则怎么变,各参赛队面临的情况都是一样的。”
张殿军想了想,也觉得服气。真正打仗时,哪有那么多意料之中的好事?战场上不怕“想不到”,怕就怕你“做不到”。
“战场上唯一不变的是变化,按章训练重要,临机应变也很关键。”射击教练刘玮说。
今年的战车组单车赛中,中国空降兵参赛队第一个出场的801号车组一路狂飙疾进,忽然意外突生:不少雷爆桩在战车通过时倒下。
“战车驾驶没有出现失误,肯定是障碍情况有变。”紧跟着出场的802号战车驾驶员何庆明敏锐做出判断。果然,到了雷爆桩障碍区,他发现道路中央两排雷爆桩比平时训练更靠近战车履带了,雷爆桩很容易被履带溅起的石子碰倒。
何庆明迅速将这一情况通报给下一个出战的803号车组,803号车组及时调整战术,最终以零罚时助力团队取得了单车赛第二名。战车组项目总裁判长称赞:“中国参赛队员表现出了果敢的决断能力,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。”
细节四:定向越野在原始森林里展开,参赛选手咋就成了“迷途羔羊”?
平时训练的“陌生环境”真的“陌生”吗
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军事地形学“测验”——
方圆数百公里都是无人区,到处是茂密的原始森林,参赛队员靠着一个指北针和一张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,要在参天的大树和茂密的植被之中,寻找13个坐标点。
这是今年“空降排”比武中,分组定位赛的考场和规则。
分组定位赛又称定向越野,是一项利用地图和指北针导航的运动。其军事应用背景是特种分队深入敌后陌生地域,执行渗透行动。
这场比赛中,中国空降兵的小伙子们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“陌生”地域。虽然整个空降兵参赛队总成绩名列第三,但在几乎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原始森林里,不少参赛选手变成了“迷途羔羊”。
“平时训练我们总是讲陌生地域,事实上真的够‘陌生’吗?”在比赛中迷失了方位,队员王洋懊恼之后也有收获:“这次比赛场地的条件超出了我们的想象,但也让我们对陌生环境有了深刻的理解。”
美国西点军校有一条经典校训:适应环境,而不是让环境适应你。应对陌生环境,增强适应能力是关键。
去年,在我国举行的“空降排”分组定位赛中,俄罗斯参赛队表现突出。在40平方公里的陌生赛场上,他们3个小时内找出了30个点位中的27个,仅次于“主场”作战的中国空降兵。
据了解,俄罗斯参赛队员入伍前就在定向越野运动上有一定基础,在部队训练时又经常接受专业训练,其适应陌生环境的能力可见一斑。
适应是多方面的,大到地理气候、小到衣食住行,都是跨越“陌生”的课题。
今年,在俄罗斯普斯科夫州进行的比赛中,中国空降兵们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饮食。吃惯了中餐面食的队员,一开始对赛事主办方提供的西式餐品兴致不高。“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,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作战。”经过一番动员,队员们开始主动适应,“把吃饭当任务完成,调整好身体状态全力备战”。
“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,空降作战往往要深入敌后陌生地域,不具备适应各种战场环境的能力,很难在战场上生存下来。”空降兵部队训练处副处长徐宏光介绍说,自2015年参赛以来,中国空降兵先后在俄罗斯梁赞州、新罗西斯克市、普斯科夫州和中国湖北广水市4地参加比赛,不同的时差、饮食、气候、地形等条件,有效锤炼了大家适应陌生环境的能力。把陌生环境设置得足够陌生,让适应性训练更具备针对性,也日渐成为部队的训练常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