央广《军旅文学之窗》| 大山中，那个守导弹的兵

　　央广网4月11日消息（陈建昌）伍六本来是要被分到通信营的，结果却被班长老皮带到了山沟。

　　新兵下连前的那个晚上，班长老皮问伍六：“想去环境优美、空气新鲜、鲜花烂漫的地方吗？”“想去能全天使用手机，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地方吗？”“想去别人都无法做到，只有我们才能完成任务的地方吗？”接连好几个问题，把伍六搞得蒙头转向。

　　环境优美，全天候能用手机，又能做到别人无法做到的事，简直是世外桃源。这样的单位谁不想去，伍六稀里糊涂地点了头。

　　周末下午，老皮带着伍六打着背包，爬进了连队专门派来接他们的解放车。解放车大箱板里塞满了许多蔬菜和邮件。

　　“从新兵营到老连队需要140公里，路上可能会很冷，把大衣穿上。”老皮告诉伍六。

　　“不用穿了吧，虽然天冷，但内心火热。”伍六回答道。

　　“让你穿就要穿，山里的风很冷，也很怪，扑到脸上能揭掉一层皮。”伍六穿上大衣，从车尾看着后退的山路。

　　去哪里？伍六不知道，但他相信老皮说的话。

　　天已漆黑，老皮喊醒伍六，“打起精神来，我们到了。”伍六跳下车，脚被跺麻了，一瘸一拐。许多老兵上前扶他，帮他拿背囊，提东西。

　　天色很黑，伍六看不清环境，只感到这里的雪很大，都没了小腿，风很硬，蹭到脸上真的像刀子划过一样，生疼。门口的大狼狗不停地狂叫，好像在欢迎他，又好像在拒绝他。

　　“就接回来一个新兵吗？”“新训的这个连就给分了一个，还是我挑的，是个大学生，蛮不错，留着可以搞发电！”“一个也不错，一个也是宝。赶紧去吃饭。你们走得太慢了，连里给留了饭。”指导员有点失望地说。

　　老皮把伍六带进了连队饭堂。略微显胖的炊事班长端上了一盆菜，半开玩笑地说：“老皮，这个新兵给我吧！来年开春，给你做个爆炒金针翡翠段。”

　　“那怎么行，这是个宝贝，别打他的主意，已经有预定了。”炊事班长有点失望地走了。

　　伍六感到很纳闷：“大山、狼狗、山风，还有爆炒金针翡翠段，这些都跟老皮以前描述的不一样啊！”白天一路颠簸，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　　北方的天总是亮得很早，伍六起床跟着老兵打扫卫生。这时他才发现阵管连营房前面是山，后面是山，左面是山，右面是山，山连山，只有头上的一小片巴掌大的天。

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）

　　“别看了，这里进来只有一条小路，如果不知道路的话还很难找。要想跟外面联系，连门口有两个地方电话。看见了吗？中国电信。”老兵指向电话亭说。

　　“怎么还用这老古董，我们可以用手机啊！皮班长说过，可以全天候用手机。”

　　“老皮的话你也信？这里哪有信号，树林全把信号挡住了。即使有点信号还都是虚的，根本接不通。不过他说的也对，手机是可以随便用，只能天天看。”

　　“老皮啊老皮！真是个老兵油子！”伍六才发现，老皮所有的承诺只不过是一种虚幻的假想，哪有什么世外桃源。

　　其实，也不怨老皮，老皮的内心世界像后山山泉水一样纯净。老皮叫皮振华。父母生他后，希望他通过努力，振兴中华。可是他贪玩不争气，没考上大学，来了个曲线救国，当兵入伍就住进了这座大山，一待就是12年。

　　12年来头发不仅少了一半，还白了许多，三十好几的人，至今还没有对象。不是他不想找，只是相继谈了三个都是无果而终。坏就坏在了这里通信不畅，工作性质极度保密。找不到就不找了，他说要在大山待一辈子，守导弹一辈子。

　　上午10点，太阳才从东边山顶探出头，瞬间山间的几座平房有了暖意和生气。老皮带着伍六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走进了那个被称为坑道的地方。头一回进坑道，看到以前只从电视上见过的导弹，横卧在眼前，伍六的内心感到了巨大的震撼，自豪感油然而生。

　　“别看它们是铁家伙，不会说话，可是有生命，也有灵气！你对它真心付出，它会对你忠心耿耿，你要是对它敷衍马虎，它会给你弄出很大麻烦。干我们这一行，就是要稳准严细，不准有半点闪失。”老皮领着伍六很仔细地介绍了坑道里的每一个房间和设备，仿佛是一位资历高深的家庭保姆。

　　“当兵这么多年，你按过导弹发射的按钮吗？”伍六问。

　　“没有，但我能感觉得到。那可能像你第一次拉女朋友的手一样，有电流穿过，心潮澎湃。我们的责任比按按钮还要重大。”老皮突然不说话了，只是不停地环视着那些和他朝夕相处的老朋友。从坑道里出来已近中午，营区响起了军歌。

　　“别看平时不露脸，世界都在关注咱，向下咱能捣地府，凌空咱能刺破天，民族尊严咱维护，有咱就有发言权……”歌声嘹亮，歌词很提气。

　　中午会餐，炊事班班长真的做了一道爆炒金针翡翠段，其实就是金针菇炒芹菜。炊事班长说的那个翡翠段是山间长的野芹菜。每年开春，蔬菜不够的时候，炊事班会到后山找一些野芹菜来吃。

　　会餐拼桌，老皮和连队干部、伍六坐在了一个桌上。坐定以后，伍六才惊奇地发现，老皮的脸色有点不对，军装不知从什么时候卸掉了军衔。伍六这才意识到老皮要退伍了，今天是他最后一次进坑道，也是最后一次参加连队会餐，这会餐其实就是送行餐。

　　半个月前，老皮退伍的命令到了。为了不耽误新兵训练，培养一个好的接班人，他主动请示等训完新兵再离开。这位老兵没有立过功，军旅生涯算是没有大放异彩，但他的坚守、默默无闻足以让伍六敬仰一辈子。

　　老皮走了，天上飘起了小雪。门口的那条大狼狗叫的声音比平时更大。后来，伍六才知道大狼狗是老皮在探亲回来的路上捡的一条冻僵的小狗，起名叫小皮，现在已经两岁了。后来，伍六才感到这里真的像老皮说的那样，像一个世外桃源。再后来，伍六和小皮成了好朋友，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像老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