央广《军旅文学之窗》丨别了，我的喀喇昆仑

　　央广网12月27日消息（郑强龙 胡世坚 张启均）退伍时刻，高原汽车兵告别新藏线天路是啥滋味？常年奔波在喀喇昆仑山的新疆军区某汽车运输连退伍老兵们，心中珍藏着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“答案”。今天的《军旅文学之窗》播诵散文《别了，我的喀喇昆仑》，一起感受高原退伍老兵伤感的离别和温情的转身。

　　12月中旬，新疆军区某汽车运输连为四级军士长魏道宇等6名满服役期的老汽车兵举行一场特殊的送别仪式：安排他们执行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运输任务。

　　“嘟”的一声，清脆的哨音响彻高原，晨光在寒风中更加清透。汽车启动，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群山寂静。今天，对于这6名老兵来说，这一次不是为了启程，而是为了送别。

　　扶着方向盘，行驶在这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高原路上，魏道宇心里五味杂陈。怎能忘记，第一次踏上天路的激动，第一次承受突然来袭的高原反应，还有雪山达坂上一次次的风雪跋涉……

　　行走天路16年，天路上的每一处急转弯、每一个达坂，此刻都如明艳的青春之花，绽放在魏道宇的脑海里。在他记忆深处的天路，有夕阳隽永、朝霞万里，更多则是高山戈壁、风雪交加。

　　2004年，19岁的魏道宇登上开往边疆的列车，从内地来到喀喇昆仑。因为有个当海军的哥哥，魏道宇一直渴望穿上军装。于是，当兵成了他的梦想。入伍后，他成为一名高原汽车兵，常年行驶在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新藏线。

　　记得那是新兵下连后，魏道宇第一次跟随班长执行任务，一路上风雪交加。在通过一段极其艰险的道路后，终于看到远方的天际开始放晴，驾驶室里，神经紧绷了许久的魏道宇和老班长尚文杰，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　　尚班长问他：“你知道，汽车兵驰骋天路的意义是什么？那就是用100%的坚持，给路的那一端坚守高原的战友送去1%的温暖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尚班长依旧双手紧握方向盘，坚毅的双眼一直望向远方。阳光透过车窗玻璃，照在他的侧脸，从魏道宇的方向望去，他的神情是那样温暖而坚毅。

　　“1%的温暖”有多暖？当时，虽然还是新兵的魏道宇并没有明确的答案，但他懂得了老班长话语背后的深义：路在心中，心在路上，高原没有白走的路，每一步都算数。

　　时光流逝，冬去春来，高原上的格桑花枯了又开放，转眼间，魏道宇已经在这条天路上度过了16年的时光，从当初懵懵懂懂的新兵，成长为一名作风过硬技术老练的四级军士长。16年很长，长到让人眼角添了鱼尾纹；16年又很短，短得“像是做了一场梦”。扛在他肩上的两道粗拐，就像雪山达坂上的两道转弯，天路上的一石一景，每一处应该躲避的沟壑、可能出现险情的方位，都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。

　　2014年6月，在海拔5300米被人称为“死人沟”的地方，魏道宇驾驶的车辆发生故障。车从路上侧滑到路基下，深陷雪窝。魏道宇赶紧下车，双膝跪在雪中检修，一手带着棉手套按进雪窝，另一手拿起氧焊枪在汽车“后桥”穿透打眼，再用14毫米的钢筋穿过“后桥孔”，并牢牢拧紧……

　　那天，在零下十四五摄氏度的寒冷条件下，魏道宇整整忙了5个小时。等彻底完成检修，他的双腿已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，脚趾、双手都被冻得青紫。晚上，回到营地，战友们用军被和棉大衣紧紧将魏道宇裹住，为他取暖。待慢慢缓过神来，他还不忘叮嘱战友：“冰雪路上，车辆再启动，千万别猛踩制动。”

　　还有一次，在去往河尾滩边防连途中，车辆突然爆胎。修车过程中，魏道宇的右手小拇指被砸伤，换好轮胎后，他一手握着方向盘，坚持驾车抵达目的地。

　　由于长期在高海拔地区执行运输任务，魏道宇的身体总是“小毛病”不断，每次出现身体不适，魏道宇都会瞒着家人、瞒着战友，一个人躲在角落硬扛。一次，魏道宇洗头时，让战友何浩东帮忙打盆热水。当何浩东端起脸盆，看到了盆里落满黑发……小伙子再也憋不住了，捂着脸哭了。坚守天路，高原汽车兵的生活有着他人不能体会的艰辛。

　　在这次军旅生涯的最后一趟运输任务中，每到一个哨所，每遇一位战友，魏道宇都要道别，并特意留下自己的电话。他说：“打给我，一定打给我，我永远不会换电话号码。”他担心退伍离开后，会联系不上这些昔日的战友，更担心从此与这条挥洒过青春热血的天路永远地失联。

　　离别，总是太伤感，尤其是如此刻骨铭心的军旅经历。那天，在叶城兵站，魏道宇和战友去了以往经常光顾的一个面馆。坐在熟悉的方桌前，当一碗牛肉面端上桌，熟悉的面香扑面而来，魏道宇的泪水涌出眼眶，眼前突然模糊一片。

　　红柳滩兵站是此行的最后一站。团里特意为退伍老兵安排了庄严的送别仪式。一大早，军容严整的官兵早已在兵站的训练场整齐列队，当魏道宇和其他5名老兵走进来时，训练场成了掌声的海洋。一阵风吹开云层，阳光穿透雾色，投射在魏道宇身上，挂在胸前的军功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。

　　“16年前，不知梦里身是客；16年后，已是风雪夜归人。”脱下军装，走出部队大门时，魏道宇放下手中的拉杆箱，面向国旗和雪山敬了最后一个军礼，然后转身，抹去眼角的泪，踏上归乡的路。

　　（原载于《解放军报·中国边关》，选文有删改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