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抗美援朝老兵记忆|吕凤欣:用歌声为伤员“疗伤”

2020-11-09 19:42:00  来源:退役军人事务部  说两句  分享到:


  吕老向记者讲述在朝鲜战场野战医院工作的故事

  央广网11月9日消息(记者山森淼 刘志毅)吕凤欣,辽宁省大连市人,1932年出生,1948年入伍到辽南军区后勤部供给训练大队,后随部队调整,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171师、东北军区卫生部宣传队。1950年12月进入朝鲜战场,成为志愿军野战医院第四所卫生员,承担伤员转运及护理任务。1951年春节前,他服从部队安排回到祖国,在东北地区从事文艺宣传。1958年退出现役,先后在辽宁电影制片厂、中央电视台工作。

  深秋的一天清晨,我们来到志愿军老战士吕凤欣家中,老人翻看着当年的照片,回忆起70年前那段峥嵘岁月。说到自己在朝鲜一边当卫生员,一边当宣传员给战友们表演节目时,88岁的吕老不禁打着拍子、神采奕奕地唱了起来。

  吕凤欣:有一个话剧叫《好班长》,我演剧中人牛景文。因为牛景文性格倔强,他有个外号叫“老牛筋”。不高兴时,他就会唱几句:“牛景文我生来就这么身强力壮,个又高、腿又长,生来脾气硬刚刚……”70年了,歌词我都快忘了,调可能也唱不准……

  1931年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东北沦陷,第二年年底,吕凤欣出生在辽宁省大连市庄河县小孤山。回忆起童年,吕老痛心地说:“小时候,我不知道自己是中国人,更不知道祖国是什么。”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,村子里开始敲锣打鼓,放鞭炮庆祝,吕凤欣才从大人的口中得知:自己是中国人。后来当他耳闻目睹八路军战士与老百姓亲如一家时,便萌生了强烈的参军念头。

  吕凤欣:那时候,八路军战士全是靠两只脚步行来到东北。走到天黑的时候,就在附近农村和学校住宿,早晨起来,把蒲草都给老百姓捆好,院子扫干净,留个字条,上面写着,谢谢,打搅了。让我们感到非常亲切。从那时起,我就知道有共产党、有八路军,他们热爱人民,是我们自己的军队。所以在我的思想里、脑子里产生一个想法:我长大了,也要当共产党员、当八路军。

  1948年3月9日,未满16岁的吕凤欣参军入伍,穿上向往已久的军装

  1948年3月,16岁的吕凤欣如愿穿上军装,成为辽南军区后勤部供给训练大队的一名战士,在学做会计工作的同时,他和战友们还帮助当地群众开荒种田。后来,部队挑选年龄大、身体强壮的战士配备到野战军,而吕凤欣因为年纪小,被分配到东北军区后勤卫生部宣传队,当起了宣传员。在此期间,吕凤欣积极追求进步,各方面表现出色,1949年6月,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

  1950年10月,为了保卫和平,反抗侵略,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士奔赴朝鲜战场打响了抗美援朝正义之战。吕凤欣跟随宣传队载歌载舞地欢送一批又一批志愿军将士入朝。看着战友们为国出征,吕凤欣心潮澎湃,热切盼望着自己也能早日到前线去。12月中旬,宣传队要选派3名战士到前线野战医院担任卫生员,吕凤欣毫不犹豫地报了名。

  吕凤欣:当时担任领队的是我们宣传队的指导员,他说:“大家自愿报名,需要3个人到前线去,白天帮着转运伤病员,晚上到病房做护理员。”我第一个报了名,后来组织选调了3个人,让我当小组长。当时的野战医院算是中转站,部队在前面打仗,有战士负伤被抬下来,包扎后再向后方转运,在野战医院工作也是战斗的一部分。

  1949年,吕凤欣与战友在辽宁营口合影

  吕凤欣和战友们先坐火车到了丹东,准备过江前往朝鲜新义州时,却发现鸭绿江大桥被美军炸毁了。他们只能连夜乘火车返回凤城县,再乘坐汽车到宽甸等待机会入朝。当时由于美军掌握着制空权,经常在白天实施大规模轰炸,吕凤欣三人便跟随运送物资的胶轮大车夜里出发,开赴朝鲜。车子在漆黑寂静中走了整整一夜。早上五六点钟,他们刚刚抵达野战医院第四所,还没顾上休整,便遭遇了敌机轰炸。

  吕凤欣:那个时候,部队防空哨没有电铃,来了飞机、来了敌情,只能向空中打枪,“当当当”几声枪响,管理员就喊:“赶紧隐蔽,来飞机了,来飞机了。”说话间,飞机就开始轰炸了。事后才知道,这是一个美军飞行大队专门来轰炸鸭绿江大桥。3架飞机有序列地排队投弹,每架飞机投2颗弹,一共100多颗炸弹,硝烟四起,把天都遮黑了。每一次投弹后,大地都随着一阵强烈的震动,我当时就趴在苞米地里。那时候,我感觉,作为一个军人,没能打仗,反而被炸了,真是很窝囊、很生气。没有枪,有枪一定把敌机打掉。

  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,野战医院损失惨重,被迫转移到20公里外的一处山沟里。吕凤欣和战友们不顾自身安危,迅速转运伤员。就这样,从没接触过医务工作的吕凤欣,很快适应了卫生员这个新角色,他白天忙着伤员的转运联络、登记,晚上就到病房做护理工作。

  吕凤欣:第一线伤病员抬回来以后,我负责登记,是哪个部队的?姓甚名谁?多大岁数?然后到病房帮忙做护理,端茶倒水、端尿壶。刚开始的一两天也不习惯,但是做的时间长了,慢慢觉得这是自己的本职工作,做这些很正常。

  1951年回到祖国后,吕凤欣(左)与战友合影

  正值隆冬时节,天气非常寒冷,由于敌军重重封锁,我志愿军的后勤补给无法及时运到前线。战士们身穿单薄的棉衣行军作战,很多人的手指或者脚趾被冻坏、冻掉,再加上敌军不断空袭、投弹,导致不少战士因冻伤或炸伤而不得不截肢。在野战医院,吕凤欣亲眼目睹了截肢手术,看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战友从此落下残疾,他心痛不已。

  吕凤欣:正值隆冬时节,天气非常寒冷,由于敌军重重封锁,我志愿军的后勤补给无法及时运到前线。战士们身穿单薄的棉衣行军作战,很多人的手指或者脚趾被冻坏、冻掉,再加上敌军不断空袭、投弹,导致不少战士因冻伤或炸伤而不得不截肢。在野战医院,吕凤欣亲眼目睹了截肢手术,看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战友从此落下残疾,他心痛不已。

  1956年吕凤欣在沈阳军区政治部前进歌舞团期间留影

  志愿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,吕凤欣在野战医院尽心竭力照顾伤员。为了缓解病痛和战场给伤员带来的紧张情绪,吕凤欣发挥当宣传员的特长,用歌声为战士们“治疗”心理创伤,鼓舞士气。

  吕凤欣:因为伤员身上有伤很痛苦,有时疼得会喊出声来。他们想听歌的时候,就跟我说:“唱个歌吧?”于是,我就唱《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》:“雄赳赳,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,保和平,卫祖国,就是保家乡,中国好儿女,齐心团结紧,抗美援朝,打败美国野心狼。”有的轻伤员听到我唱,他们也跟着一起。唱的时候,大家都感到很高兴、很有力量。

  在抗美援朝战场上,由于敌我武器装备力量极为悬殊,我志愿军伤亡很大,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伤员被送到野战医院。卫生员们一边要忙不停地救治,一边还要时刻提防敌军袭击。一天深夜,吕凤欣刚刚帮助伤员收拾妥当,准备休息,空袭警报声骤然响起,他和战友赶紧向病房跑去。突然,一枚炸弹在距他只有几十米处爆炸,火光冲天,浓烟四起。

  吕凤欣:听到山上又开始打枪,发出了空袭警报,我和杨景明就一起往病房里跑。我眼看着飞机飞过来,投下了炸弹,我连忙喊道:“杨景明,别瞎跑,快回来,过来,卧倒。”我一下子把他按倒在我身边。如果他再继续跑,肯定就会被炸到了。

  吕老将老照片按时间整理成册,经常与爱人一起重温往事

  吕凤欣老人回忆说,将战友杨景明护在身下的那一瞬间,自己什么也没想,只是下意识觉得保护战友义不容辞。老人告诉记者,一同上过前线,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情最真挚。1986年,身患绝症的战友杨景明专程带着儿子到家里看望吕凤欣,时隔36年老战友相见,两人都激动地泪流满面。

  吕凤欣:1986年,杨景明突然找到我家里。当时,我们都很高兴,相互拥抱在一起。到屋里以后坐下来,回忆起抗美援朝时,他突然对儿子说:“跪下,给叔叔磕头!”他儿子“噗通”一下,就跪在了我面前。我赶紧说:“使不得,使不得,快站起来。”他就跟他儿子讲:“当初如果没有你叔叔把我喊住,把我压在他身底下,让我免于一死,你也见不到我了。”我说:“我们是战友,应该的,做这点儿事情微不足道。”

  走过70个春秋,如今,曾经的青春少年已是88岁高龄。然而,再次唱起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的吕老,还像当年一样,喜欢用左手轻轻打着拍子。吕老说,那些站在战友身边、用歌声为他们“疗伤”的场景,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。同样铭心刻骨、永远不会忘记的,还有自己作为一名战士随时为祖国、为人民出征的使命和责任。

  吕凤欣:作为一个老兵,站在战士这个位置来考虑问题,我敢说,一旦祖国需要,我随时都会准备好,回到自己的战斗岗位上去。不管做什么工作,都是在进行战斗。我一定能做到召之即来,来之即战,战之必胜,这也是我最大的一个心愿。

责编:王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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